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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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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解救

蘇溪乘坐飛機在空中飛行僅一個半小時就在博洛尼亞落地。

臨近正午的氣溫原本最為恐怖, 尤其是對於蘇溪這樣怕熱的人來說。

但是好在昨晚博洛尼亞剛下過一場雨,一定程度降低了空氣中的熱浪溫度。

蘇溪找了個咖啡館,要了一份冰淇淋濃縮。

在冰淇淋球的表面淋上一份意式濃縮, 這是蘇溪能喝下意式濃縮的唯一辦法。

熱的意式濃縮淋上手工冰淇淋, 香草味和開心果味各一個冰淇淋球, 被咖啡液潤澤後,質感變得更加柔潤軟糯。

在上面點綴新鮮的樹莓, 酸甜軟硬交織的口感,讓人在熱浪鋪面的盛夏對這樣的食物產生迷戀。

蘇溪吃到一半,想起來什麽, 給杜修延發去信息。

【我已經落地了,六月在你那裏有添麻煩嗎?】

後買這句是她突然想加的, 下意識想要讓這種安全報備沒有過於奇怪。

她很難適應情緒濃烈的對白,比如日常關心, 比如毫無理由地分享生活。

最近杜修延大部分時間在家中靜養和做理療康覆,能很快看到信息並回覆。

【那就好,六月很乖巧, 換了新環境好像也很適應, 胃口很好,你那邊天氣好嗎?】

天氣, 其實只需要在手機裏輸入地點就能知道,但是天氣是客觀的, 人眼中的天氣是主觀的。

他想從蘇溪的回答中看看她的心情是否明媚。

非常稀松平常的問候,卻讓蘇溪在平靜中泛起漣漪。

她想了想, 才回道:

【昨晚好像下過雨了, 很幸運,今天沒有我想象中那樣炎熱(我很怕熱)。】

另一邊的杜修延, 正坐在花園裏吹風,看到那個括號裏的字,嘴角染上了笑容。

蘇溪和他,聊天的風格都像是用老實手機發短信的感覺,沒有發任何表情包,不會有過多的語氣詞。

在很多人看來,這種文字似乎沒有溫度,但是他卻可以輕易想象出蘇溪說這句話時候的樣子。

她嗓音和她的氣質一樣,淡漠清澈,比很多女生聲線要低沈一些,很有質感和辨識度。

她現在過分年輕,但是語氣沈斂,談吐間恰到好處的自信與從容,會輕易給人留下深刻記憶。

【有人在博洛尼亞接應你嗎?】

蘇溪在人來人往的咖啡館,聽著裏面放得慢速布魯斯,低頭看到這個消息。

她飛快回道:【有的。】

在發送前,她想到了什麽,沒有經過太多的猶豫,在句尾補充了一句:【放心吧。】

其實雖然這裏的天氣不錯,但是蘇溪一只不喜歡博洛尼亞,因為距離博洛尼亞四十公裏處,有著全球著名賽道——伊莫拉。

不僅是對蘇溪而言,還有些其他的F1車隊工程師都對伊莫拉有著很深的心理陰影。

因為當年的聖馬力諾大獎賽,就是在伊莫拉賽道上進行。

不可否認,從上世紀中期,伊莫拉賽道落成開始,這就是一條舉世矚目的優秀賽道,有覆雜的彎道的和靈活的高度落差。

但是杜修延是在這裏喪生的。

後來蘇溪不得不隨車隊來到伊莫拉賽道比賽,她每次都要在比賽結束的時候,騎著自行車將整個賽道走一遍,循著杜修延當年的足跡,來吊唁他。

她在賽道上的身影好幾次被媒體拍到,關於她有精神疾病的猜測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她無數次查看過那個事故發生點的連續彎道,懷著悲痛的心情去測量那個彎道,在夜深人靜裏一邊哭一邊固執地研究危險彎道。

這也側面導致蘇溪參與的賽車設計,總會將過彎性能發揮到極致,加固車身兩側結構。

她十一年的從業經歷中,都在無數次自問,自己是否將彎道和安全性能做到了極致。

伊莫拉賽道很偉大,但是她不喜歡。

Andrews抵達博洛尼亞的時間非常準時,他的衣著隨意而清涼,是意大利當地最常見的裝扮。

他有著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線條硬朗,雙眼是灰綠色,在陽光下會更加明顯,頭發是深棕色帶適當的卷曲弧度。

一個法意混血,但他更像偏向的意大利人一些。

蘇溪直接去停車場門口和他相遇的。

這一世Andrews還沒有和蘇溪建立起友誼,他帶著公事公辦的嚴肅和幾分裝飾性的禮貌。

蘇溪接觸的很多意大利人都喜歡開玩笑,但是Andrews卻很少開玩笑,在路途上沈聲用英文給蘇溪介紹她此行的任務。

“(Su,他們並不在乎你來自哪裏,你是什麽學歷,他們在親眼見證你的實力之前,是不會隨便給你工作機會的,我的任務只是負責將你送到,剩下的事情,還是要看你自己I。)”

“(好的。)”

蘇溪點頭表示理解,規矩她都懂的。

汽車在路上行駛了五十分鐘左右,蘇溪跟隨Andrews下了車,一望無際的直線道路上空無一人,能明顯看到幾條明顯的新鮮車轍,還有場地內響亮不絕的引擎聲。

蘇溪將提起準備好的黑色口罩戴上,像是為了阻擋灰塵。

她並沒有直接去車間,而是先被引到樓上。

室內空調開得很足,寂靜得讓蘇溪甚至懷疑辦公室內可能沒有人。

“(Andrews,你找的工程師呢?)”

低沈有力的意大利語。

室內的男人西裝革履,在采光充足的玻璃房內戴著墨鏡曬太陽,坐姿慵懶不羈, 將口中的雪茄取下,用三根手指如握筆那樣撚在手中,小拇指處戴著一枚戒指,並不顯眼。

Andrews開門示意蘇溪先進去,用同樣標準的意大利語回道:

“(這是我從德國尋來的工程師,我和專業人士一起討論後才從二十五名候選人中選出她來,她不會讓您失望的。)”

像是篤定她聽不懂意大利語似的,真皮座椅上的男人摘下墨鏡,一雙閃爍著波光的棕色眼睛打量了一下蘇溪,然後一臉嚴肅地看向Andrews。

“(你最好寄希望於她不會被現場引擎聲嚇到,我現在沒有時間再去找新的工程師。)”

Andrews但笑不語,似乎並不急於去證明蘇溪的實力,只是隨意地攤開手,然後看著對方的眼睛,低聲一字一頓道:

“(Marco,她真的會出乎你的預料。)”

Marco停止了對蘇溪的猜測,看向蘇溪,用意大利語問道:“(會說意大利語嗎?)”

蘇溪在口罩後露出了一絲笑容:“(日常交流不成問題,但是專業術語我還是會用英文取代。)”

Marco聽到這句流利的意大利語的時候,眼中的顧慮便消失了大半,表情也和善了一些:“(很好,我不喜歡用英語。)”

蘇溪寵辱不驚地點頭,Marco利落起身,向前走了幾步,倏然停住,回過頭用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看向蘇溪,聲音低了下來。

“(去證明給我看,如果不行就滾蛋。 )”

蘇溪半擡起頭,一雙屬於亞洲人的眼眸,處變不驚地回視著他,淡淡說了句:“(沒問題。)”

下一秒,Marco突然露出了笑容,他見慣多數人對於地下車隊的恐懼,畢竟背後的勢力盤根錯節。

他倒覺得眼前這個瘦小的亞洲姑娘比那些來見她的男人們淡定多了,不卑不亢,自知又自信。

車間中人員眾多, 工作人員三五成群在聊天或是在幹活,氛圍很隨意,用音箱放著重低音搖滾,墻上是富有創意的塗鴉。

這並非商業車間,沒有太多的規矩,反而讓這裏的機械感呈現出不一樣的活力。

由於地下車隊的特殊性,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去進行規定,工程師可以為了提高極限速度而大刀闊斧地改裝。

車間內停放著很多摩托,每輛都有專門的工作人員,但是Marco卻帶蘇溪穿過半個工廠,在角落中找到一輛有些落灰的紅色漆面的摩托。

Marco的手指輕點在摩托車的把手上,面無表情地看向蘇溪:

“(在天黑之前,告訴我這輛車有什麽問題,如何改進。)”

Marco隨後走到蘇溪身側,對遠處招手,找來了一個年輕小夥,跟蘇溪介紹道:

“(這是我們的車手Renzo,如果需要上路測試,可以叫他來騎,剩下那些人,都可以聽你的調遣,但是你別試圖讓他們給你洩露答案。)”

這麽看來,Marco給蘇溪的考驗並沒有半點刁難,給她提供了充足的資源,讓她有機會可以最大程度發揮出自己的技術優勢。

蘇溪粗略地打量了一下這輛摩托表面的機械結構,她心裏的把握很大,但是在她出成果之前,她不會提前誇下海口。

因為車輛,它永遠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發生問題。

蘇溪欣然答應。

Marco徑直走向工廠二樓的休息處,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上,要了杯加了滿冰和橙子的Aperol,吹著冷氣居高臨下地將車間全貌收入眼底。

車間內一共只有兩名女性工作人員,負責在吧臺處給大家提供酒水。

蘇溪是車間內被周圍衣著清涼的肌肉大漢反襯得很小一只,如果不仔細看,甚至有些不起眼。

她拿來紙筆,對摩托車的關鍵結構進行觀察,看是否有明顯的損壞和磨損,檢查車架是否變形,排氣系統和輪胎是否完好。

她不顧地面的灰塵,為了近距離觀察結構而幾乎躺在了地上。

一邊檢查,一邊將情況在筆記本上飛快記錄。

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工程師基本素養,周圍好奇的人員覺得興味索然,四散而去。

短短幾分鐘,加上冷氣不足,蘇溪已經在悶熱的車間中汗流浹背。

蘇溪從地面起身,吩咐站在一旁待命的車手:

“(請您根據我的指示,啟動這輛摩托。)”

這是為了去聽發動機空轉時的聲響,看點火和氣缸壓力有問題,活塞桿是否松動。

摩托車引擎的突突聲響起。

蘇溪精心聆聽響動,然後沈聲道:“再來一次。”

這一次她聽得更加清楚,在紙面寫下:排氣閥疑似不良,消聲器故障……

隨後她讓車手上車將摩托開到測試場地上。

分別在低速、加速、減速、制動、高速轉向等不同場景對摩托車進行更仔細的評估。

兩個小時的時間裏,她在戶外跟隨車輛進行問題排查,再回到車間的時候,上衣幾乎已經被汗水打濕。

她飛奔上樓,重新出現在Marco面前時候,離天黑還早。

Marco面前的酒已經換了一杯,當蘇溪上樓,站在自己面前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時候,他灰棕色的眼中露出了意外之情。

他扯了扯嘴角:“(有什麽問題嗎?)”

“(我完成了,更詳細的情況需要借助測試設備,但是也許今天我並沒有機會使用儀器。)”

蘇溪的語調依舊四平八穩,很沈得住氣,這點很對Marco看人的偏好。

她將自己整理出的一份手寫清單遞到Marco的面前。

如蘇溪之前所言,專業名詞用英文,非專業名詞用意大利語。

Marco並非技術人員,但是這類賽事玩多了,也面試過很多工程師,也自然有一定的了解。

他慢吞吞地點了雪茄,一邊緩慢抽著,一邊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瀏覽這份手寫稿子。

信息簡潔而縝密,為了提高Marco的審查速度,蘇溪順便遞出一張自己剛才手畫的草圖,直接在有問題的部位用小三角形作為標識。

Andrews坐在一旁,氣定神閑地端起面前的莫吉托啜飲一口。

杯中的冰塊早已融化,這是他這兩個小時裏喝的第一口,眼中終於露出了笑容。

十分鐘後,Marco將雪茄取下,雪茄才燃燒了四分之一,但他已經對雪茄興味闌珊。

他擡眼,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看向蘇溪。

“(你開什麽條件?)”

蘇溪心中了然,嘴角一松,直截了當地說:

“(工資每日現結,現金。)”

Marco不以為意地聳肩,對蘇溪的要求感到半分疑惑,因為她的條件,過於簡單和質樸。

但他沒有多言,點頭答應:“(沒問題,每天晚上十二點之前,你會拿到酬勞,超時部分也會在第二天一並補給你。)”

蘇溪頷首:“(謝謝。)”

*

那天之後,蘇溪被分配到一輛性能配置都很尋常的候補車,Marco很謹慎,沒有讓她這個新人直接上手重點車輛。

這反而減輕了蘇溪的成果壓力,還給她分配了三個助手,她可以盡情在一張白紙上盡情去釋放自己構想。

一周時間內,她調整了引擎,將點火時機和空燃比都調試到了最優。

為了實現更大的速度,她大膽將車上所有無用的造型部分都去掉,將零件換成鋁合金,碳纖維車架短期內的造不出來,只得作罷。

她同樣的用到了空氣動力學優化,雖然條件有限,但是擾流板和空氣導流罩優化仍然輕而易舉。

最後將制動性能和安全性能在能力範圍內優化到極致,盡管地下車隊的安全性能永遠可以為了速度讓步,但她還是秉持著一個車輛從業者的基本原則將這部分也做了改良。

如果不是練習賽的時候參賽車出現重大問題,幾乎不大可能用得上候補車。

比賽都半夜進行,觀眾和參賽車隊來自世界各地,這裏各方勢力交錯,有無數緊張刺激的故事上演。

蘇溪一般乖乖坐在維修臺待命,偶爾摘下口罩喝點冷飲,又迅速將口罩戴好。

她為人和善低調,再加上沒有參賽壓力,除了天天忍受酷熱以外,日子還算輕松。

當蘇溪正在維修臺的高腳椅上坐著,興致勃勃地欣賞女舞者的火辣舞姿時,同事Dino滿臉震驚地趕到維修臺,跟蘇溪低聲說:

“(我剛才聽說Marco明天要用你的候選車參賽。 )”

“(為什麽?參賽車出故障了?)”

蘇溪也一臉困惑,只有故障這一種可能了。

Dino搖頭,壓低聲音說:

“(聽說是有人想暗中操作Marco車隊的排名,車隊裏有人對兩輛車都動了手腳,Marco現在要氣炸了。)”

“(居然這麽過分嗎?)”蘇溪皺著眉頭問了一句。

“(Marco一會兒過來找你,你謹慎應對吧。)”

Dino很好心地提醒了一下蘇溪,畢竟整個車隊都對Marco點頭哈腰,只有蘇溪每天專註工作,甚至都不主動跟大老板寒暄。

蘇溪頓感壓力,雖說她完成了能力範圍內的改裝,將很多細節都完善了,但是候選車肯定硬件本身都存在劣勢,而且還好車手的駕駛風格有關。

所以蘇溪瞬間心裏也沒底了。

今晚的練習賽過後,Marco的參賽車徹底不能用了,短期內修不好的程度。

蘇溪被叫去和Marco見面,她神情凝重地說:

“(我無法保證候補車可以達到您想要的程度,因為目前測試次數還不夠多。)”

Marco今天眼中戾氣很重,但是他沒有把火氣帶到這場對話中,面前的酒也沒動半點。

他吸了一口氣,想穩住胸中的怒意,對蘇溪囑咐道:

“(我不要求你的車能取得排名,無論如何,至少完賽,別讓我像個失敗者好嗎?)”

蘇溪哭笑不得,忽然間覺得Marco居然對自己這麽仁慈。

他是車隊的老板,車隊的排名關系到臉面,還有賭車賠率,如果他輸得太慘,各方勢力也要找麻煩的。

蘇溪預料到事情的嚴重性,當晚給杜修延打去了一個電話。

“我現在還沒遇到麻煩,但是我想未雨綢繆。”

明天是正賽,萬一真的遇到重大問題,蘇溪不確定自己能脫身。

“你遇到麻煩了?”

杜修延這幾天一直和蘇溪保持文字聯系,今天半夜接到了蘇溪打來的電話,一開口就是凝重語氣。

“還沒有,但是我不確定。”

緊接著,蘇溪用最冷靜清晰的話,將自己進入地下車隊到今晚所遇到的變故完整地描述了一遍。

蘇溪之所以現在能和盤托出,是因為她知道事成定局,車都改裝好了,第二天就比賽,杜修延來不及阻撓了。

“如果可以,明天晚上找一輛車在博洛尼亞接應我,我如果看到時機不對就立馬撤。”

蘇溪說完之後還小小衡量了一下這個要求是否過分,因為她不想過多麻煩別人,尤其是這種有些嚴重的大麻煩。

“這倒是沒問題,但是你有把握脫身嗎?”

杜修延似乎盡量壓制著心裏的某些情緒,畢竟地下車隊每日瞬息萬變,是一場處於規則之外的見血狂歡。

如果蘇溪的車不能完賽,Marco會有麻煩,蘇溪會被遷怒。

如果蘇溪的車能完賽,排名太高,那蘇溪會被各方車隊註意到,影響自己的職業生涯。

只有一種情況蘇溪是安全的,那就是完賽,但是排名不能過高。

但是誰都無法猜到結局。

“我有辦法脫身的,Dino是當地人,我可以先藏在他那裏。”

其實蘇溪現在只是在做最壞打算而已,真實情況要樂觀得多。

她上一世做過同樣的事,但是並沒有遇到危險。

但是體驗過猝死的蘇溪,會輕易以為意外隨時會降臨,生命隨時會失去。

“我會盡我所能讓你平安回來的。”

他幾乎是許諾的語氣。

這讓蘇溪覺得他大概將問題想得過於嚴重了,現在又不是上世紀,打打殺殺已經不是那麽常見了。

“不用這麽嚴肅啦,這是小概率事件。”

蘇溪用輕松的語氣寬慰道,然後換了個別的話題:“最近六月長胖了嗎?”

“長大了一些,小貓成長很快,我訓練它學會很多指令,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記憶筆記已經抵達我的手裏了,你回來可以看到。”

最後那句話好像被他分外強調了一下,蘇溪心裏咯噔一聲。

她試圖調整了呼吸,但是還是發現自己的心情無法平覆。

這意味著,只要她平安回到斯圖加特,她就能親眼與上一世的杜修延隔空對話。

這一刻她開始心情沒那麽輕松了,她害怕意外到來。

今夜蘇溪的話比平時多,淩晨的時間裏,杜修延認真地聽著。

到了淩晨三點的時候,杜修延溫聲提醒道:

“蘇溪,你該好好睡覺了,養好精神,我不會讓你在意大利陷入危險的。”

蘇溪不知道他是否真能手眼通天,但是她始終認為杜修延說每一句話都沒有浮誇意味,讓她發自內心信服。

她最後一次打起精神告訴他:“不要輕易卷入那些鬥爭,你的事業在上升期,千萬不能受影響。”

他楞了楞,篤定道:“放心吧。”

這是蘇溪在地下車隊安排的公寓裏度過的最後一晚,其實Marco給她的報酬早已遠超預期,但是她不能半途走掉。

她和Marco,都是很有契約精神的人。

懷揣著不安的心情,她閉上眼睛沈睡,迎接這場驚心動魄的正式比賽。

蘇溪在夜幕降臨的時候走進了車隊維修站,心情已經沒有以往任何一天的從容。

參賽車手是Renzo,她接受Marco考驗的時候,遇到的那個年輕摩托車手。

他來自巴西,年僅19歲,體魄強健,體重標準,說著一口不達標準的意大利語。

如果賽場上Marco只有一輛車參賽,這意味著沒有另一輛車為車手打掩護,他極有可能在比賽過程中被人壓制。

最狠的招數是故意撞車,讓他直接退賽。

蘇溪仔仔細細對這輛摩托做最後的調試,Renzo在旁邊站著,不見半點緊張。

“(你不怕嗎,我這輛車還沒有跟你好好磨合過。)”

地下比賽風險很高,重傷和事故都是有可能的。

蘇溪站起身,好奇地問道。

Renzo沈靜地搖搖頭,“(我從來不怕。 )”

“(為什麽?)”蘇溪來了點興趣,她也很好奇地下車手和普通車手從心態上究竟有什麽不同。

“(如果能贏得一場比賽,可以讓我整個家庭終生衣食無憂。)”

Renzo看到蘇溪震撼的表情,滿意地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蘇溪忽然心裏一陣辛酸,但是比賽在即,她穩住了心情,提醒道:

“(今天你沒有隊友協助你,比賽的時候不要急於求成,不要戀戰,密切註意所有靠近你的車輛,謹防對手惡意撞車。)”

Renzo並沒有乖巧點頭,他看著賽道摩拳擦掌:

“(Su,我知道Marco只想讓我完賽,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的排名是前六,你的時薪估計能翻倍。)”

蘇溪算是明白了,這小夥比較財迷。

她也摁住對方的肩頭,試圖給他傳遞一絲沈穩:

“(至少,先保住自己的安全。)”

Renzo顯然不願意讚同。

時間不多了,Renzo騎著車上場了。

所有的參賽者都顯得來勢洶洶,故意放出引擎聲來威懾對手。

Renzo在起點處,反而是顯得最沈穩的一個。

觀眾席上是無數的喧囂,旗幟飄揚。

隨著發令槍聲響徹夜空,所有車輛將在直道上拉足馬力往前沖。

反倒到了這個節骨眼上,蘇溪知道一切都交由上天,內心反倒有些釋懷。

蘇溪知道自己經手的車在彎道表現很好,一開始排名靠後的Renzo過了直道之後就開始在彎道趕超。

他幾乎貼地過彎,駕駛風格非常激進,這樣的做法很危險,但是無疑最容易成為場上的眼中釘。

蘇溪反倒希望他別這麽瘋狂,畢竟她不希望Renzo在自己改裝的車上發生可怕事故。

直到蘇溪看到屏幕上Renzo的排名開始瘋狂上升的時候,蘇溪睜大了雙眼不由得站了起來,觀眾呼聲震耳欲聾,她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Renzo表現太突出的話,這輛車的工程師會被所有車隊註意到,蘇溪很不希望在地下車隊出名,會帶來很多麻煩。

職業生涯和人身安全方面的麻煩。

但是她腦海裏會想起Renzo的笑容,還有那句話“贏得一場比賽,能讓全家衣食無憂”。

她反而改變主意了,她希望Renzo勝利,希望他如願戰勝生活,也不枉他冒著生命危險在賽場上拼命趕超。

Renzo在最後幾圈的時候,實現趕超,觀眾席已經徹底沸騰了,蘇溪看了一眼屏幕,知道Renzo贏定了。

其餘的同事已經激動地跑出了維修臺,站在觀眾席上一起歡呼。

蘇溪肅穆地站起身,將自己頭頂的鴨舌帽換成了黑色,將穿在外面的寬大上衣脫掉,只穿著一件簡單工字杉。

場面到達頂點的時候用最快的速度徹底離開了維修室。

她低頭穿越了觀眾席的狹窄過道,從自己同事身邊路過的時候,都沒人認出她。

她不能去享受勝利的喜悅,因為她不能讓自己未來的職業生涯被影響。

雖然她知道自己可能錯失Marco那邊的巨額獎金。

蘇溪有些緊張地喘著粗氣,炎熱的夏天,她卻不敢摘下口罩,又熱又累周圍又吵,讓她竟然有種中暑的眩暈感。

直到人群中忽然快步走出一個人影,將她差點嚇了一跳。

直到對方握住她的手臂帶著她快步往前走,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側臉,險些驚呼出聲。

“你怎麽來了?”

她又驚又慌,最神奇的是怎麽會有人一天能弄到地下比賽的門票啊。

“來帶你脫身,路線我已經規劃好了。”

杜修延沒來得及跟她過多解釋,他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但是還是無法全速奔跑,但是這個速度正好適應了蘇溪的步伐。

她跟隨他的腳步,喘著氣,看著他的側臉剎那失神。

他們從樹林直接穿過的,在不見光的林中,他熟知路線,甚至腳下的大石頭都已經提前清理過,讓她能安心跟著他的步伐。

從樹林裏一路往下,他們看見了公路。

高達兩米磚墻,杜修延利索地跳了下去,落地很輕,他果然是個被學術耽誤運動型體魄。

蘇溪看著與地面垂直磚墻,徹底猶豫了,半蹲了下來。

她深知留給她猶豫的時間不多,但是她還是苦於自己沒有那麽矯健。

“蘇溪,跳下來,我接住你。”

杜修延擡頭跟蘇溪溫和地說道,聲音很輕易讓她內心平覆。

雖然不知道他會用什麽方法接住自己,但是蘇溪權衡了一下。

最壞的情況就是骨折,不會死。

她想清楚後,心一橫,直接跳了下來。

杜修延眼疾手快精準在把半空環住了她的腰身,極大緩沖了落地沖擊力。

以至於蘇溪落地的時候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她心跳大作,不知是因為這一跳,還是因為這個驚險夜晚。

她擡眼看杜修延的面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地踮起腳摟住他的脖子。

“你真的太瘋了,你這張臉要是在地下比賽被認出來,會影響你簽約F1的。”

她動容地責怪道。

杜修延此時恰好摟住她的腰,令她抱自己的動作沒那麽吃力。

“我覆盤過很多遍路線,還有備用路線,不用怕。倒是你,敢潛在車隊裏改裝了一整輛車,你當真不怕嗎?”

杜修延有些後怕,沈靜地閉了閉眼,將她愛惜地抱得更緊。

此時遠處駛來一輛銀灰色轎車,打著雙閃,停在了他們面前。

他們上了車,車子在公路上低調行駛,將身後的榮耀、沈浮、喧囂,全然甩在了身後。

蘇溪驚魂未定,終於可以摘下帽子和口罩,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賽道的方向,感嘆道:

“這幾天過得像夢境一樣。”

忽然間,黑暗的車廂內,她的手被另一只手緊緊握住。

蘇溪沒有掙脫,往他身邊坐近了幾分,直到肩並肩坐在一起,她才問道:

“我們現在去哪裏?”

他牽起唇角,側頭在她耳邊說道:“佛羅倫薩。 ”

兩個人,八十公裏,一個小時,一場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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